诗文库
竹斋记 宋 · 郑少微
出处:全宋文卷二七八八
竹斋,房少猷所建也。少猷君近市,车马扬尘,人语嚣哗,彻于户牖间。虽图书琴瑟,森列后前,风泛席而不幽,月当庭而不爽,诗梦不灵,酒德不高。试求其故,夫岂珍篁美箭、檀栾扶疏者,兹未足君所邪?尔乃徙植数竿,盥馀一溉,彗次载芟,护养弥年,茁丛敷樾,离离袅袅,金声而玉振,然后环堵虚白,顿有他天。向来坌绪澡雪无留,信嘉卉之能娱人也。夫君子之玩物也,必有得于物而后致其乐。王子猷曰:「安可一日无此君」?执礼者类讥焉,谓晋世人士率唱奇以警俗,竹何关吾事,而溺好如此?且江左英韵,王氏得之居多,子猷汨杨闇世,胸胆傲兀,其寓意远矣,而当时官长,乃以曹事责之,鸥鸟不下,理宜然也。今君为是斋也,果有得于竹否邪?《诗》曰:「如竹苞矣」。《礼记》曰:「如竹箭之有筠也」。君种竹是也,如竹实难,余愿君如竹。君如竹,奈何盖不可以一隅举也?君隐几静以思,支筇默以察,则数竿者,乃君之贤师友也。傥曰吾追昔人,姑惟好之,而不绎竹理,其去富门贵胄把玩妖红丽绿、役春熙以诲淫者尺寸耳,殆非余所以述斋之意也(《成都文类》卷四四。)。
君:据文意,疑作「居」。
对制策 宋末元初 · 张镇孙
出处:全宋文卷八三四○、《羊城古钞》卷六
臣对:臣闻帝王之治天下,自积一念之仁始;帝王之仁天下,自积一念之敬始。仁之为道大矣,非敬无以行之。惟无一念而非仁,则有以充其用之大;惟无一念而不敬,则有以极其体之全。故必混融乎方寸之微,而后充周乎民物之众;持守于隐微之地,而后显行于运用之天。究诸其端,亦在乎积之而已。尝观之天,以一元运行,无间容息。元而亨,亨此元也;亨而利,利此元也;利而正,正此元也。正下起元,而生理又续之于无穷,万物之囿于其间,其生亦无穷也。使天之生理有一息之间断,则非所谓盛德;万物之生意有一毫之壅阏,则非所谓大业。日新之谓盛德,惟积故能日新;富有之谓大业,惟积故能富有。显仁藏用,夫岂一日二日之故哉,其所积者渐也。故仁者造化生物之心,帝王得之以为心。上天生物之仁,犹以积而成;帝王爱民之仁,岂有不积而成乎?《易》曰:「天行健,君子以自彊不息」。天积此健,所以为天;帝王积此不息,所以为帝王。惟帝王之敬,与天同运,兹帝王之仁所以与天同流也欤。臣恭惟皇帝陛下自天生德,体元长人,临政愿治,八年于兹,固宜薄海内外无一之不被吾仁矣。然犹虑夫泽不下流,治未见效,策臣等于廷,询实惠以及民,盖欲充此仁以极其用之大也。臣愚以为充其大用非难,而极其全体为难。谨摭圣问中「治生乎积」一语,䌷绎以对,惟陛下幸垂听焉。盖天体物而不遗,仁体事而无不在。礼仪三百,威仪三千,无一之非仁也。昊天曰明,及尔出王,昊天曰旦,及尔游衍,无一之不敬也。恻隐仁之端,积一念之恻隐,则仁不可胜用;博爱仁之事,积一念之博爱,则仁不可终穷。仁不止于公也,积之无不公,则仁在是矣;仁不止于恕也,积之无不恕,则仁莫近焉。由一念之仁,积之皆可极其用之大。夫仁之全体,非积其一念之敬,未易全也。何者?仁者心德之浑全,莫非天理,而亦不能不累于人欲。而敬也者,所以克去人欲,而全其天理也。尧、舜性之,固无待于积,而危微精一犹致谨焉。此尧之钦,舜之恭,所以为盛帝也。汤、武身之,则有待于积矣,故不迩声色,不殖货利,敬以胜怠,义以胜欲,必致戒焉。此汤之敬跻,武之敬用,所以为令王也。故必有尧舜性之之仁,而后有时雍不犯之仁;必有汤武身之之仁,而后有子惠安民之仁。孰谓积一念之仁,不自积一念之敬始乎!洪惟国朝以仁立国,盖自艺祖皇帝陈桥驿一誓,紫云楼一语,对越天地,远辈帝王,社稷灵长,终将赖之。此仁之积,可谓厚矣。陛下缉熙有暇,尝谕臣邻曰:「艺祖创业垂统,皆自不嗜杀人一念基之」。大哉王言,真足以知立国之本矣!抑亦知艺祖立心之本乎?乘快指麾,终日不乐,且有「为天子易邪」之语。战战兢兢,如对日星,如警雷霆。积此敬心以立其礼,故能积此仁心以达诸用。凡其不嗜杀人一念,皆敬心积而大之也。至我仁宗,抚熙洽之运,此仁之积,愈深愈厚。范祖禹所谓爱人恤物之心上极于天,下达于地,内则诸夏,外则夷狄,山川鬼神草木无不及者,盖至论也。而仁宗所以积是仁者,则有由矣。毓德储宫,不妄言笑,此一敬也。临朝端庄,具有圣度,此一敬也。朝夕奉先,未尝敢怠,此一敬也,至忱所感,以致天应,亦此一敬也。四十二年之间,始终积此敬,故四十二年之间,始终积此仁。体全而用大,非有所积,曷由登兹?越我理考,俪美仁宗。臣观御制《仁厚论》,有以见先帝积仁之大用。又尝拜观《思无邪》、《毋不敬》二铭,有以见先帝积仁之全体。四十一年之积,功深力到,恩厚泽溥,博无穷,施罔极,本一「毋不敬」之心充积之耳。陛下绍休圣绪,亲得心传,乃月正元日,虑仁心仁闻,隔而不通,则拳拳乎戒贪。虹流瑞旦,暴殄庖厨,实所不忍,则拳拳乎戒杀。即此一念,已足以追配三圣之仁矣。夫贤才所以辅吾仁也,召而未至,求而未获,仁几于壅;吏治所以宣吾仁也,训而未孚,戒而未革,仁几于间。牧守非不选也,而厚生之仁未溥;贡献非不却也,而益下之仁未周。发义廪,蠲田租,而吏或得以梗吾仁;豁积负,损赋额,而下未得以沾吾仁。岂仁之用未能积而大之邪?毋亦仁之体未能积而全之也?夫仁之用不难积也。积之一日,则有一日之仁;积之一岁,则有一岁之仁。日复日,岁复岁,积水以成渊,积土以成山,愈浚则愈深,愈培则愈高,何患其用之不大,特患不能积其体之全耳。有一毫慢易之心,则腐此仁之体;有一毫非僻之心,则亏此仁之体;有一毫怠忽间断之心,则离此仁之体。陛下燕閒蠖获之中,幽独得肆之地,亦尝戒谨不睹,恐惧不闻否乎?亦尝勿贰以二,勿参以三否乎?亦尝在宫如在庙,使民如承祭否乎?孔子告子张以为仁必先以恭,告樊迟以为仁必以恭敬。至于告颜渊以天下归仁之目,必曰「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皆主敬之谓也。是虽圣贤讲学之要,而帝王行仁之体,实不外此。臣愿陛下以先帝毋不敬之心为心,尝有以积其敬;复以先帝仁厚之心为心,益有以积其仁。而仁之全体大用,上足以续艺祖、仁宗一脉相传之仁,圣问所及,特仁之馀用耳。臣谨昧死上愚对。臣伏读圣策曰:「厥初颢穹,实生兆民,孰总其群,乃作之君?孰牖其迷,乃作之师?君之治之,师之教之,礼乐刑政之所由生,与有天下国家者,壹是以元元为命脉。凡议论所讲明,政事所设施,罔匪为邦本计。夷考载籍,率与天并言之。明威视听,皆自我民,其不可轻者,固如此欤」。臣有以仰见陛下念天为民而立君,体天以子民,欲其仁之如天也。臣闻乾坤,天地之初;屯蒙,人物之初。民之初生也,草木榛榛,鹿豕狉狉,不能不资之养也。必需之饮食,自其资于养也。爪刚者搏,力强者夺,小者以讼,大者以师,纷然而莫之统一。一有聪明圣知者生乎其间,则天必命之为亿兆之君师,治之而争夺息,导之而生养遂,教之而伦理明,此天下所以比而归于一人,而礼乐刑政所由生也。礼以明其分,乐以宣其情,刑以防其奸,政以齐其俗,皆所以仁之也。故天下国家以民为命脉,圣人以仁而寿斯民之命脉。一都俞吁咈之间,讲明此仁也;一纪纲法度之立,设施此仁也。天佑下民,作之君师,苟不能推广一念之仁,使斯世斯民咸囿并生之中,宁不有负于君师之初意哉!古昔圣人所以惕然加敬畏之心,而不以下民为微贱而忽之,敬天命也。粤稽载籍,言明畏必曰自民,言视听必曰自民,言天畏棐忱必曰民情可见,言来绍上帝必曰畏于民碞。良以民心之所归,即天命之所佑;民祗之可畏,即天显之可惠。惟天惠民,惟辟奉天,惠民所以奉天也。惟天生民,惟聪明时乂;聪明时乂,乃所以奉天也。故尧不畏洪水,而畏昏垫之未安;舜不畏烈风雷雨,而畏烝民之未粒。旱非汤之畏,而慄慄之忱,惟恐涂炭之未拯;大风非成王之畏,而祗勤之心,惟恐蠢动之弗宁。惟其敬心无日而不存,所以仁心无往而不周。而臣愿陛下积一念之敬,而无或懈弛,则能积一念之仁,而无不洽浃矣。臣伏读圣策曰:「三圣传心之要,不越乎执中数语,斯盖万世君师之大纲领。究其指归,则曰非后何戴,非众罔守。然则一中之妙用,固所以为维持固结之道欤?道之出有原,道之传有统,前圣后圣,同一揆欤」?臣有以见陛下慕三圣之传心,本一道之无间,欲其仁之如古也。臣闻道之本原出于天,圣人之心即天也。尧之命舜,自执中之外无他说;舜之命禹,益以三言,而且拳拳曰:「众非元后何戴,后非众罔与守邦」。其忧之益深,其言之益切矣。盖中即仁之体,而惟精惟一,所以全是仁也。先儒胡宏曰:「中者性之道,仁者心之道。惟仁者为能尽性,岂有二道哉」。尧得是道,故凡釐百工,熙庶绩,光四表,和万邦,无非此仁。舜得是道,故凡徽五典,穆四门,命九官,咨十二牧,无非此仁。禹得是道,故凡六府孔修,三事允治,万世永赖其功,无非此仁。圣人所以维持固结斯民之心,岂它有操制之术哉。仁之感民者无穷,而民之戴其仁者亦无穷。《书》之所谓「守邦」,即《易》之所谓「守位」也。道统之传,本无绝续,世变所趋,自有淳漓。统一圣真,武帝非有志于道之君乎?外施之政,终莫掩其多欲;远辈尧舜,太宗非悦慕于道之主乎?劝行之功,卒税驾于末年。此无它,敬心不存,故人欲足以害天理而已。臣愿陛下积一念之敬,使道心不汩于人心,则能积一念之仁,而与尧舜同符矣。臣伏读圣策曰:「我国家诞受天命,以奄有九有。列圣代光,绍明大保,人斯无疆。肆我先皇帝迪畏天显,怀保小民,四十一年,跻敬履仁,用能延洪基绪,式克至于今日。盖其精神心术之妙,融会于六经之奥,《要语》一书,口传面命,其示轨范者在是。朕祗遹猷训,行其所知」。臣有以仰见陛下得先帝之心传,欲天下之仁遂也。臣切谓三代以来,未有如我宋之仁。艺祖仁之元也,仁宗仁之亨也,我理宗仁之利而正也。青阳开动,品物发生,其元之时乎。汛扫五季衰陋之宇宙,抚摩五季疮痍之蒸黎,时则有以开天运之元。朱明假大,万有茂长,其亨之时乎。培植丰芑之深根,滋衍蓼萧之厚泽,时则有以畅天运之亨。至于万宝告成,庶物就实,是利而正之时也。人知先帝所以博仁之用者,一利泽之心,孰知先帝所以充仁之体者,一正固之心乎?先帝之心,惟纯乎敬也,故尚贤则始终尚贤,不以不肖参之;布治则始终布治,不以贪黩累之。生欲其厚,则常存爱人之心;下欲其益,则常持节用之心。荒政当行,田租当减,则此心无少怠;宿逋当贷,课额当省,则此心常如初。凡其所以持敬者,不特一《思无邪》、《毋不敬》之铭而已。四十八箴之首,揭以敬天命,又摭六经之言天者,编而图之,曰《敬天图》。《易》之跋曰:「人君动静语默,政化云为,无非一《乾》。先帝之心即《乾》也」。《书》之跋曰:「人君深知天命之靡常,如能疾敬厥德,则可以祈天永命。先帝之心即天也」。「上帝临汝,毋二尔心」,见于《诗》之跋,则此心无时不在帝左右;「忱之不可掩,忱之毋自欺」,见于《记》之跋;则此心无时不闲邪存忱。至于《周官》之法则,则不徒事文物典章之饰;《春秋》之灾异,则不徒诿列国證应之言。敬之所积,如此其至。以其跻敬之心,而为履仁之心;以其迪畏天显之心,而为怀保小民之心,仁固自敬中来也。精神心术之妙,上绍五三之传,密探六经之奥,而《要语》一书,所以口传面命于陛下者,真尧舜禹之相授受也。陛下忱能端居而念,澡心以思,玩味以䌷绎,则知《书》之《尧典》曰「钦」,《易》之《乾》曰「忱」,《诗》之蔽曰「思无邪」,《记》之首曰「毋不敬」,《周礼》之列名度数非繁文,《春秋》之笔削褒贬非纪事。其要旨所在,盖与《敬天图》、跋同一关键。臣愿陛下于此而行其所知,则敬非虚文,而仁皆实惠矣。臣伏读圣策曰:「召故老,求实才,以尚贤也。然召未能至,求未尽获,何以致信顺之助」?臣有以见陛下虑仁之不能遍爱,而急亲贤之为务也。臣闻乌鸢之巢不毁,而后凤凰至;鸣犊之贤不见用,则仲尼临河而返。贤者之去就,盖有所觇也。陛下自践祚以来,弓旌四出,葑菲不遗,台莱皆在位之贤,薰莸无共器之害,气类可谓翕合矣。王春之始,都俞庆会,当泰道之既长,思实才之是求,涣颁一札,趣召二老,真情实意,恳恻至到。而考槃在涧,生刍空谷,犹未肯幡然而起者何耶?意者进而在列者,弗获以容其用,故退而在野者,宁甘于藏其用邪?切怪紫囊献替,或禁闼之莫留;白简绳愆,或车轮之难止。沽激者敢于好名,则虽不沽激者岂敢不卷舌?才高者敢于任气,则虽不任气者岂敢不韬光?夫人才之在天下,当涵养以冀其成,不当摧沮以速其败;当取其长而弃其短,不当责其备而求其全。先帝诏曰:「朕以礼义遇士大夫,以仁厚培养人才,畦积器使,区区惟恐弗逮」。其急于亲贤如此。臣愿陛下积一念之敬,笃信君子,勿有一毫厌薄之心,留意人才,每为先时培养之计,则养贤及民,仁之所施者博矣。《易》之所谓「信顺尚贤,而获天人之佑助」者,不在兹乎!臣伏读圣策曰:「训守牧,戒贪残,以布治也。然训未必孚,戒未必革,何以新治象之观」?臣有以见陛下虑仁不能以自达,必饬吏以兴治也。臣闻豺狼当道,安问狐狸?舍大恶而谪小过,张纲为之埋轮不行。吏习之美恶,盖必有所仿也。陛下申饬守令,加惠元元,字民牧民,有训有铭,固宜令百里者皆抚字其人,守千里者皆养育其人。往者王春之始,涣颁奎画,犹虑贪残之相尚,而责监司郡守不先摭实求士,将以芘慝之罪罪之。夫监司者一路之纲,郡守者一郡之纲。子帅以正,孰敢不正?有褰帷纠恶之风,则受财之吏自去;有悬鱼在庭之清,则献馈之丞自惭。今任按察之寄者,或乏直清之誉;居方伯之任者,鲜闻廉介之称。源则浊矣,何以责流之清?甚而荐剡则立定直,辟剡则责厚报。嫉廉者之不附己,则劾而去之;喜贪者之能奉己,则举而进之,求其不芘慝不可得也。始于小大之相尚,成于上下之相蒙。小吏之贪以锱铢,大吏之贪以钧石。小吏之贪,特穿窬之智;大吏之贪,乃囊橐之藏。陛下虽有仁心仁闻,谁与达哉!先帝戒贪之诏曰:「监司郡守,固望其奉法循理,正己帅下。今若此,复何赖焉」。其严于饬吏如此。臣愿陛下积一念之敬,劝奖大吏以为小吏之倡,禁戢大吏以为小吏之惩,则吏称民安,仁之所及者远矣。《礼》之所谓「布治于邦国都鄙,而亲万民之观听」者,不在兹乎!臣伏读圣策曰:「求牧与刍当谨也。既不用姻戚,每选用贤良。宜有厚生之政,而未见田里之无愁叹」。臣有以仰见陛下谨选循吏、欲以厚生之政仁斯民也。臣谓欲厚民生,当先戢吏。先王为民设官,有官则有吏。府史胥徒庶人之在官者,奉行文书,奔走力役而已。后世始有所谓轻黠吏,有所谓豪恶吏,有所谓深刻吏,尹赏、王温舒之徒,犹能擒制而用之,未有若今日官弱吏强也。盖居官者递迁,而为吏者长子孙;居官者懵于法,而为吏者舞文法。谬者仰吏,懦者畏吏,贪者资吏,酷者任吏。吏曰可则可,吏曰否则否。据案占位,书纸惟谨,此官所以反听命于吏也。是以政以贿成,狱惟货宥,虽有循良之吏,果能以身任刍牧之寄乎?陛下用谏臣之言,汰去冗吏,为蠹国虑也,盍亦为蠹民虑乎?先帝御笔戒饬守臣「毋纵吏奸为平民害」,正虑此也。陛下体《书》之正德厚生,而以敬心行之,则循良用而奸黠屏,田里无愁叹之声,而仁声洋溢矣。臣伏读圣策曰:「竭泽而渔,不忍也。既力却贡奉,且禁献羡馀,宜有益下之说,而尚闻郡国之有征敛」。臣有以仰见陛下严止征敛,欲以益下之说仁斯民也。臣谓欲知益下,莫先损上。国家取民之法,纤悉不遗。昔以暴赋横敛为非,犹知赋敛之名,今直取之而已;昔以收大半之赋为非,尚有其半也,今直尽之而已。府库金帛,皆生民膏血。郡邑官吏鞭捶丁壮,系累老稚,铢铢寸寸以诛求之,以输于帑庾,陛下不可得而见也。南亩之民黧面涂足,终岁勤动而不厌糠覈,陛下不可得而见也。徒吏坐门,叫嚣隳突,吾民伐桑枣、鬻妻子以饱之,愁叹之声载道,陛下不可得而闻也。思复损上以益下得乎?陛下自初即位,止贡奉,却羡馀,天下咸知陛下之仁;无土木营缮之侈,无匪颁赐与之需,天下咸知陛下之俭。日积月累,固宜邦计裕而民力宽。臣来自远方,侧闻奉宸之储瓶罄,大农之积子虚,是果何为而然耶?卮不盈者漏在下,木不茂者蠹在内。韩琦论减省浮费自宫掖始;宋祁论三冗三费,终之曰「人不率则不从」。衣服醪膳,无益旧规,请自乘舆始;珠玉锦绣,不得浮费,请自后宫始。先帝因经筵讲《易·丰卦》,有曰:「丰,亨,盛大之时,人主之侈心易生,不可不戒虑此也」。陛下体《易》之损上益下,而以敬心行之,则百姓足,君孰与不足?郡国无征敛之政,而仁政行矣。臣伏读圣策曰:「义廪之发,将以赈饥,而侵牟或不免;田租之蠲,本以宽赋,而苛取或如故。至若豁诸州之积负,损版曹之故额,俾纾急绝之扰,深寓省费之实,而民未有惬志,势若中隔不下流。历思之,迄未得其说」。臣有以仰见陛下轸忧民莫,欲无一事之不本于仁,无一夫之不被其泽也。臣切以为义廪之发,田租之蠲,欲公其利,则臣前所言欲厚民生,莫先戢吏,其说粗可得行。积负之豁,故额之损,欲去其害,则臣前所言欲知益下,莫先损上,其说粗可用。请终言之。自去岁旱涝相仍,民已告歉;今春常寒为咎,阴雨弥旬。谷再种而不入,麦虽秀而不坚。糠覈既尽,惟草根木叶是食,民不聊生甚矣。朝廷蠲租发廪,正欲民拜一饱之赐。然常平之积,平时侵牟移易,以虚相付受,至是则乘时消豁者有之矣。幸而有积,则借补欠之说,而官吏瓜分其钱者有之矣。甚而坐视流殍,不肯发廪,并缘支拨,掩其实蠹。吏则肥矣,如民何?田赋之纳,郡邑预借或二三年,至是则文具应诏者有之矣。幸而富州大邑未至预借,则以畸零当放,而欺诳小民者有之矣。甚而包放重催,虚破补解,盗窃府库,欺弄簿书。吏则丰矣,如民何?此臣所谓莫先戢吏是也。诸州积负,当豁则豁,仁也。上供之数,或不足以供调度之需,能保版曹之不刬刷乎?冗费未节,而先积负之豁,是不揣其本而齐其末也。版曹故额,当损则损,仁也。破分未除,或足以贻异时之害,能保州县之不横取乎?浮费未省,而先赋额之损,是不节其流而窒其源也。此臣所谓莫先损上是也。先帝御笔令诸州建平籴仓,必命监司严督守臣,使小民无艰食之患。至蠲放水旱田租,必戒守令奉行以实,常赋取赢于额外,敝租或见于重催,必一一申儆之。陛下倘能以敬行之,则约己裕人,戢贪惠下,仁意充塞乎宇宙矣。臣伏读圣策曰:「意奉宪者导之未明欤?岂吏罕廉平,治道衰欤?将治生乎积,非可速成欤?抑习锢于玩,未易遽革欤?朕寅念先帝贻谋,常恐羞之,重为之惕然也」。臣有以仰见陛下叹仁道之难尽,思所以光绍先烈也。臣于陛下「治生乎积,非可速成」一语,愿益加圣心焉。盖积之说有二:有积习之积,有积累之积。人心久玩,吏治久郁,令之而不从,惩之而不改,此积习之积,仁之蠹也。力行不息,持敬不怠,有悠久无间断,有缉熙无作辍,此积累之积,仁之基也。陛下忱能体之于心,行之于身,不以未治而自止,不以小康而自务,不以小善为无益而弗为,不以小过为无伤而弗改,不以灾异为适然而有忽心,不以祥瑞为美观而有德色。一敬之积,愈积而愈厚,则先帝贻谋数世之仁,又自陛下益迓续于万世矣。彼奉宪者未明训导,为吏者未底廉平,特积习所致尔,一整饬间,气象改观,日变月化。人心之积习,岂不自圣心积累之功有以感之欤?臣窃观圣心,或者未能积其敬也。夫主一之谓敬,无适之谓一。思虑未萌,知觉不昧,则静而有以养此心;事物既接,品节不差,则动而有以养此敬。今也恐惧于旱涝常寒之警,固知敬矣;悦怿于瑞芝之观,何所积之未纯邪?齐庄于圭璧荐享之时,固知敬矣;转移于霞光迎导之际,何所积之有间邪?先帝「毋不敬」之心,恐不如是也。臣愿陛下加积累之勤,以充此仁之体而极其全,博此仁之用而极其大,则治虽未可以速成,亦未有积而不成者也。陛下谦虚逮下,所以策臣者亦以勤矣。区区愚忠,亦已历陈,熟数于前矣。至终复策之曰:「子大夫博古通今,夙抱经济之蕴,其据经以对,毋有所隐,朕将亲览焉」。臣益见陛下好问之忱,有加无已,必期臣子之尽言也。臣束发读书,粗知有犯无隐之义。幸逢明盛之朝,陛下诏之以毋隐,臣而有隐,是负其所学矣。辄于圣问之终,所谓「习锢于玩」者,条其「玩」之说。盖去人心之玩,自去君心之玩始。一曰人言不可玩。苏轼《对策》曰:「天下无事,公卿之言轻于鸿毛;天下多事,公卿之言重于泰山」。夫天下岂无可言之事,而亦有可言之阶。视之为重,虽轻亦重;视之为轻,虽重亦轻。重则敬心生,轻则玩心生矣。当安平无事之时,犹不可以玩心视之,今何如时哉?水旱盗贼之奏日陈于前,《无逸》、《酒诰》之书日诵于左。露囊霜简,言言药石,月课风闻,事事箴规,非无敢言之人也。陛下虚心访问,和颜容纳,必精思谛听而审其可否,则言之善者用矣。二曰天变不可玩。范祖禹奏疏曰:「圣人无一日而不事天,天无一日而不佑圣人」。所谓无一日而不事天,以其敬心而事之也;天亦无一日而不佑圣人者,以其无玩心而佑之也。事天之敬,有时而间断,则天必出灾异,以警其玩心也必矣。人君知其然,故夙夜自儆,以畏天之威,左右如在,以敬天之怒,犹惧获咎,而况敢逸豫乎哉?今日食于春王三朝,水灾于江浙两淮,玉烛未调而乖气致异,天心之仁爱,端可识也。陛下侧身修行,战兢自持,以我之天会乎天之天,则灾异之来可弭矣。三曰虏情不可玩。夫夷狄之不仁也犹豺狼,而其恶鸱枭不若也。张耒有言曰:「鸱枭不鸣,谓之孔鸾;见其不噬,待以犬马,斯亦过矣」。今之夷狄何如哉?和好之使虽来,而骄黠之情叵测;境土之界日蹙,而溪壑之欲难盈。此正鸣噬迫人之秋也。陛下思祖宗之天下,尺寸不可以与人;鉴女真之世仇,覆辙不可以再蹈。兢兢业业,如大敌在前,兵甲相接,而罔或怠忘焉。臣见庙庙之筹策,为谋既臧;樽俎之折冲,其勇自倍。不然,日愒岁玩,遗患将深,虽有孙、吴,无所用之。此尤国家之远虑,古今之通患也。陛下于此尤加之意,而去其积玩之心,则恢复之期有日矣。夫积习之积不可有,积累之积不可无。仁心之不能积而大之者何也?以其积敬之功未至也;敬心之不能积而全之者又何也?以其积玩之心未除也。忱能去其积玩之心而为积敬之心,勉积敬之心而为积仁之心,天下尚安有不被吾仁者哉?臣一介草茅,不识忌讳,罄竭忱悃,冒进狂瞽,惟陛下裁赦。臣谨对。
按:《广州人物传》卷一○,丛书集成初编本。
八骏图诗 明 · 李承召
出处:三滩先生集卷之一
丽氏之衰。上下昏逾。慢天虐民。不克永于多享。皇天弗蠲。乃监于四方。眷求一德。以付我东土。惟时太祖灵承帝事。载旆秉钺。四踣艰顽。濯痍煦寒。仁涵于民。功格于天。用能化家为国。启我无彊之休。今我圣上嗣有令绪。克笃前烈。凡其创垂为可继者。靡不觐扬而敷遗后人。至于当时人物。应期挺生。胥及逸勤者。犹且念之。不释于怀。以谓熊罴之士。鹰扬之将。同心同德。克成厥功者。我先王。既以丹书铁券。盟之带砺。与国匹休矣。其畜物之骏。奔走戮力。赞襄大勋者。胡宁置而不议。与草木同腐而无闻焉。肖形纪迹。昭示将来。其在予乎。爰命画史绘其形。词臣赞其功。图既成。丕视在下。使卿士若民。知今之寒而衣。饥而食。漻然休然。明享太平者。皆出于昔日胼胝之劳。思欲尽忠于嗣王。以答先王之惠。又以传之万叶。俾圣子神孙。知丽氏失之之易。先王得之之艰。未敢以持守。以为易易事。呜呼休哉。其继序不忘之孝。贻谋燕翼之猷乎。臣不佞。目睹盛事。不胜欣忭。遂长言之于诗。谨拜手稽首以献。
尝闻牧野四騵何彭彭,迅扫如林大勋成。
又闻昭陵六骏何矫矫,刬涤隋氛寰宇清。
从来地用莫如马,况又跃马东西征。
操鸡旧业不足恃,鹄岭青松悲风起。
豺虎磨牙恣吞噬,风尘澒洞何时已。
帝念东民久未苏,假手有命行天诛。
真人一起提三尺,当时万事皆天扶。
既生人杰作爪牙,又遣龙媒应时须。
所以不劳贰师求,所以不费十金沽。
坐见八骏来相仍,譬如龙兴云亦兴。
一身德力俱可称,䀚首张断自骄矜。
以畋以戎无不宜,誓与日角输其能。
试当险巇鞭一挥,呼吸应变疾如飞。
金戈四驰答云霓,所向震叠雷霆威。
虏穷命在破竹中,膏原润草魂无依。
挹尽东溟湔腥秽,捲却杀气舒春晖。
自从马蹄一蹀血,大东万里妖氛息。
自从马首一东回,三韩亿载蒙休泽。
功成盖世享天心,大命自尔归懋德。
奄甸青之作君师,启我子孙丕丕基。
恭惟圣上持盈成,善继善述宣重熙。
仰惟考翼勤敷菑,肯播肯穫心孜孜。
想象时乘八骏御,顾谓丹青肖雄姿。
云雾晦瞑生落锥,九渊真龙忽移斯。
三十二蹄森开张,龙耆虎脊精权奇。
势欲奋迅追奔电,风沙猎猎来酣战。
淋漓汗沟沈流赪,隐约尻脽犹饮箭。
八骏奔走尚辛艰,马上玉体肯偏安。
风羁两绁几征战,历历霜缣一幅间。
八骏有图非偶尔,莫作寻常画图看。
鼎湖龙髯不可追,对此宁不永言思。
高祖寡命宜勿隳,对此宁不心兢危。
敢告嗣王戒朽索,亿万斯年受天禧。
奉和袭美吴中书事寄汉南裴尚书 唐 · 陆龟蒙
七言律诗 押萧韵
风清地古带前朝,遗事纷纷未寂寥。
三泖凉波鱼蕝动(远祖士衡对晋武帝以三泖冬温夏清),五茸春草雉媒娇(五茸,吴王猎所,草各有名)。
云藏野寺分金刹,月在江楼倚玉箫。
不用怀归忘此景,吴王看即奉弓招。
晦庵先生画像赞 南宋 · 度正
出处:全宋文卷六八七一、《性善堂稿》卷一二
《易》有太极,是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因而重之,其别为六十四。伏羲得之而为伏羲,文王得之而为文王,周公、孔子得之而为周公、孔子。《乾》之《彖》曰「元亨利贞」,《坤》之《彖》亦曰「元享利牝马之贞」,何也?盖自其理而言之也。《乾》之策二百一十有六,《坤》之策百四十有四,何也?盖自其数而推之也。孟子既没之后,此理固已湮晦不明,而其所谓数者亦遂流于术家,其学不传亦已久矣。本朝周子、两程子、张子得其理,邵子复得其数,然言理者详于理而略于数,考数者详于数而略于理。惟吾先生自致知、格物、诚意、正心,扩而充之,有以极夫治国、平天下之道。自太极动静生阴生阳引而伸之,有以尽夫天地万物之变,圣门所传,至是粲然复明矣。然则孔子之道,岂非集伏羲、文王、周公之大成?吾先生之学岂非集周子、两程子、张子、邵子之大成也欤?正也用述所知以为赞。
斯文之兴,如日光辉。曾不百年,知者已希。笃生先生,卓哉巍巍。精粗本末,邪正是非。或隐或见,或显或微。鬼神之迹,造化之机。根于太极,形于范围。如鱼斯跃,如鸢高飞。全体妙用,无不发挥。百世之下,莫之能违。维时宗正,引之经闱。启心沃心,朝夕天威。小人间之,浩然赋归。归于建溪,言采其薇。其貌也癯,其道也肥。学者远来,如渴如饥。訚訚侃侃,春风浴沂。正也狂简,先觉是希。曰收放心,勉焉庶几。敢不服膺,以詹以依!以饮以食,以冠以衣。其忍背之,以取诮讥!呜呼,先生之言,今亦不可得而闻也。噫!嘉定十年三月八日,门人度正书。
寿尹太翁二十韵 明末清初 · 屈大均
五言排律 押东韵
二岳罗浮峙,三门涨海通。
神仙多窟宅,造化在房栊。
大老元姜父,真人是尹雄。
角应生左鬓,光已转方瞳。
井有丹砂汁,堂多桂树风。
兵钤开大鲤,王猎待非熊。
往日为郎早,筹边奏草工。
老臣方祭酒,令子(谓铨知君)已得弓。
璞玉人难器,盐梅望正崇。
今朝持大斗,与客上新丰(所居名新丰里。)。
柔色思春草,精心格上穹。
灵芝宫阙似,巨枣瓠瓜同。
玉杖敦三老,丹经得八公。
笙诗尊绛萼,舞曲艳惊鸿。
物贵珊瑚市,人欢薝卜丛。
鹧鸪峰拱北,蝴蝶洞朝东。
雨滴黄旗翠,花流碧甲红。
登临长自乐,吟咏晚逾攻。
神器须黄绮,名儒必马融。
愿言颐养备,与道共无穷。
送赵二十一观察蜀中迎亲(失母三十年今得之) 宋 · 李弥逊
七言律诗 押先韵
得意那知行路难,板舆行处蜀江边。
慈颜未拜心先往,乐事乍闻人共传。
新制衣裳文锦缎,重颁雨露间花笺。
回思三十年中恨(四库本作别),长愿儿生有母怜。
次韵王得之礼部夜直有作 宋 · 李弥逊
押马韵
缑仙勇于诗,若醉得全者。
百川供微吟,不复事杯斝。
五车载胸中,万卷生笔下。
一一成丹青,遇物辄图写。
昨朝紫宸班,裳佩杂鱼雅。
捷书来九天,为遣雨师洒。
公时青绫卧,逸思动秋野。
霜风助凄清(四库本作凉),露月供容冶。
坐令续貂人,得语若乖寡。
犹如策疲驽,倒步逐风马。
未施历块功,相望倚天社。
明妃曲 明 · 程敏政
后汉匈奴传言呼韩邪单于来朝愿为汉婿后宫王嫱以积怨自请行此事之实也西京杂记乃云元帝使画工毛延寿图宫人形貌按图召幸王嫱以赂金少画不及貌及赐单于宫人王嫱当行帝见之悔乃杀延寿夫元帝柔仁之主谓其因女色杀画工固不可信而王嫱以无宠自请行诚一污贱女子耳后之为昭君曲者多归咎元帝殊不当云
明妃本是巫山女,貌美如花解人语。
家门正对楚王台,惯听乡人说云雨。
一朝被选入汉宫,几年不识天子容。
宫车日日向何所,鱼钥只把长门封。
象床不寐心如捣,自惜红颜暗中老。
裴回顾影泪双垂,生死不如台下草。
胡王欲得汉家姬,六宫尽蹙双蛾眉。
孤怀不觉心语口,犹胜永巷常凄其。
欣然独上毡车里,胡王得之惊且喜。
短箫吹出霸陵桥,两两雎鸠水中起。
古城北去多战场,黄沙白草春无光。
多情自得虏庭乐,回首汉月空茫茫。
打围夜向阴山宿,更为胡王理丝竹。
汉家莫悔误和戎,琵琶不是思归曲。
敬安堂记 南宋 · 魏了翁
出处:全宋文卷七一○六、《鹤山先生大全文集》卷五○ 创作地点:湖南省怀化市靖州县
盱江聂公善之以书来言曰:「吾比守赣,会峒猺弗宁,人情疑惧。吾为之任能物官,练士峙粮,凡以惠无告、扰弗若者,力所逮为,秋毫无所爱也,民用绥静,神罔恫怨。徒以心剿力疲,引分宜去。帝临有赫,照知厥衷,赋万寿宫之禄以华其归。重惟劳肄之久,一旦措诸安地,食寝有节,息游以时,腹心耳目复为我有,亦天下之至安且乐,未易与人言也。吾犹惧其狃于绕而怠乘之,则名吾堂曰『安乐必敬』,子为我书之」。予复以请曰:「孰与『敬安』之为简且严乎」!公曰:「诺哉,子并为记之」。予嘿识是语,盖太公《丹书》曰「敬胜怠者吉,怠胜敬者灭」,凡此不下百言,皆治心修身之事。武王得之,铭于几杖盘鉴、于带屦弓剑、于觞豆、于楹、于户牖,而「安乐必敬」云者,席之左端十六铭之首也。其文未必尚父所作,而荀卿、贾傅读之,大戴氏记之,况其书大较以敬为主,则圣门传心之要也,是恶可以无纪?予读《春秋传》,最爱臼季之语,曰「敬,德之聚也,能敬必有德」。夫自宫庭屋漏、日用饮食,推之应事接物,达之治国平天下,此孰非天命之流行?使斯须之顷放焉而不之收,则气得以帅志,物得以操己,而吾之存焉者寡矣。是故敬焉者,所以存此心而根万善者也。然而常人之情,困心衡虑,徵色发声,则心有主而德常聚,无法家拂士,无敌国外患,则心无主而德流,是犹物为主而我为客也。姑又以浅者言之,祈寒甚暑,人情之所惮也,而在宗庙、朝廷若对大宾、临大敌,则忘之;临私朝、返内寝,则寒暑已操其柄;至于燕居,则凡以避喧趋爽、塞向即炎之备,靡不毕陈矣。呜呼,是孰为致然邪!人能充类以求,随事而察,而有以真知其为天之所命,则必将竦然知畏,其于不睹不闻之顷、宴安佚乐之时,有必不敢自画者矣。程子曰「主一之谓敬,无适之谓一」,视臼季之言则义愈密而词弥约,学者滋有以用其力矣。公盖深知此味,将循名责实者也,予尚申言之,以求是正云。
问迩臣奏请选择将才 南宋 · 杨万里
出处:全宋文卷五三四四、《诚斋策问》卷下 创作地点:湖南省永州市零陵区
临棋而诲弈,不若旁观者之长其智;执弓而教射,不若侧视者之得其妙。盖遇事者未必知事,而知事者每出于不事;将兵者未必知兵,而知兵者每出于不兵。故兵法曰:置将不善,一败涂地。奈何世之议者不拘于时变,则拘于门望,不拘于门望,则拘于地理,此最不通之论也。拘于时变者不过曰「天下安,注意相,天下危,注意将」;拘于门望者不过曰「相门有相,将门有将」;拘于地理者不过曰「山东出相,山西出将」。呜呼,此最不通之论也!必待时变,则未免有临渴掘井之诮;必求门望,则未免有肉食者鄙之讥;必择地理,则未免有守株待兔之失,曾何补于世用哉?昔者伊尹,莘野之一耕夫耳,成汤得之,遂伐夏桀,以成创业之功,未闻拘于时变也。傅说,岩野之一筑夫耳,高宗得之,遂伐鬼方,而成中兴之业,未闻拘于门望也。太公,磻溪之一钓叟耳,文王得之,遂能伐纣,而有《六韬》之传,未闻拘于地理也。自三代而降,更汉历唐,其间愿治之主、置将之道,亦未尝拘于常制也。陆贾,儒生也,首北军之谋,挈鼎玺以还于刘氏。晁错,儒生也,上兵体三章,若素达于军戎。贾谊亦儒生也,条匈奴之策,如指诸掌。魏相亦儒生也,申五兵之奏,深切于时。汉儒之知兵者如此,故在当时,能寝淮南之谋而见称者,岂特一汲黯而已哉?娄师德由科举进,以吐蕃强盛,而应猛士诏,遂并事屯田,而西征之兵食用不乏。郭元振由科目进,以北劫突厥而西走吐蕃,遂制地握兵,而武士惕息,不敢窥伺。张巡亦进士也,固守睢阳,使贼不敢东进,而全江淮。裴晋公亦进士也,抚安魏博,克剪淮右,诛师道而河南悉平。唐儒者之知兵如此,故在当时,能以禁中颇、牧而见称者,岂特一毕瑊而已哉?虽然,在汉之时,非无子房运筹决胜之智,亦非无亚夫真将军之勇,而犹不能弃儒生之选;在唐之时,非无李靖兼资文武之才,亦非无李晟身佩安危之寄,而尤不能舍进士之举。岂不以儒者之知兵,有将兵者之所不能知,而人君之选将有一途之所不能尽故耶?方今圣天子龙御宝历三十馀年,北虏为患尚犹未宁,所以禦侮之策、恢复之期,尚有烦冕旒宵旰之忧。厥今建旌旂,拥貔貅,而领疆埸之任,躬杀伐之劳者,非文武之吉甫,则元老之大臣,可谓既得其美矣。而迩臣有请,则欲广求儒者之善知兵者,特加明诏搜访本朝名将之后能研精于兵法者,不次而擢用之;臣庶之家有讲明乎韬略者,广求而登庸之。枢机之地,命官属以传习之;郡县之间,求遗才而拔举之。可谓不拘于常制,而为甚盛之举也。呜呼,何地不生才,何材不可用?况我主上崇尚儒术,求贤如渴,朝聘伊尹,夕礼太公。圭窦之间当有可语孙、吴者出矣,衡茅之下当有筹略王、韩者出矣。手不释卷,又何患无如鲁肃者乎?身不跨马,又何患无如杜预者乎?他日膺方面之寄者,又乌知非敦诗阅礼之人?兼元戎之柄者,又乌知非轻裘缓带之士?名将辈出,必能制胜,在此一举矣。执事先生尚虑得人不如范蠡、孔明之徒,而或蹈陆机、房琯之失。愚白面书生也,盛畀兵术,未尝逢苏定方;盛传所学,未尝遇于江融。愚谓此不足虑也,上以诚求之,下以诚应之。若昔汉高帝最不喜儒者,而亦未尝不用儒者;唐德宗最不知儒者,而亦未尝不得儒者。何以言之?方项羽侵夺汉赵,郦食其谋挠楚之权,张良发八难,汉王辍食吐哺,曰:「腐儒几败乃公事」!自常人处之,必以此为高祖之不用儒者。及其论功行赏之际,则曰「运筹决胜,吾不如张良」。始虽不喜,而终必用之,果可以为善用儒者乎?方浑瑊与吐蕃会平凉,帝语大臣以和戎之策。马燧请盟,而柳浑以为不可,帝曰:「浑书生,未达边事」。自愚观之,敢以德宗为不知儒者。及夜半吐蕃劫盟,而明日慰之曰:「卿儒生,乃知军戎万里情」。始不信之,而终且慰之,果可以为善知儒者乎?愚谓高祖则失矣,而德宗亦未为得焉。今日庙堂之议,诚意交孚,又非高祖德宗之比,执事幸毋虑。
九日登白鹿山(旧传吴王猎得白鹿于此。) 晚清 · 王润生
七言律诗 押先韵
浩浩霜天重九日,荒荒霸迹二千年。
持螯偶动登临兴,射鹿难求谏猎篇。
入手一杯消岁月,从头万事付云烟。
疏疏野菊开岩畔,风送寒香掠鬓边。
七月三日上进故事 南宋 · 方大琮
出处:全宋文卷七三九七、《铁庵集》卷四
景祐二年六月,以宗室宁江节度使第十三子养于宫中,时年四岁。宝元二年始出还第,时年八岁,上及皇后鞠视如子。嘉祐六年,诏岳州团练使某为泰州防禦使、知大宗正寺。先是,韩琦曰:「此事当出自圣择」。上曰:「宫中尝养子二人,小者甚纯,然不慧,大者可也」。琦请其名,上曰:「名宗实者,今三十许岁矣」。琦曰:「此事若行,不可中止,宜断以不疑。乞从内批出」。上曰:「此岂可使妇人知之!只中书可行也」。遂降诏。是年以诸王宫侍讲王猎为宗寺伴读。猎为宫僚凡十三年,有辅导功,故首用之。时吴奎荐其可任经筵文学之选,韩琦言其不通私谒,足见有守故也。先是,至和末文彦博等劝早立嗣,既而范镇、司马光等相继言之,如是五六年。琦独尝请建学内中,择宗室之谨厚好学者升于内学,冀得亲贤,可属大事,欲以此感动上意。嘉祐七年,立为皇子,上指心曰:「此决自朕怀,非由大臣之言也」。
绍兴元年,上谕大臣曰:「昨命令懬选艺祖后二三岁者,且俾广求,当自选择」。富直柔曰:「宫中有可付托者否」?上曰:「朕已得之矣,若不先择宫嫔,则可虑之事更多」。二年,令懬选宗子普安郡王及伯浩入禁中。伯浩丰而泽,普安清而癯。上初爱伯浩,忽曰:「更子细观」。乃令二人并立。有猫过,伯浩以足蹴之,普安拱立如故。上曰:「此儿轻易,安能任重」?乃赐伯浩白金三百两罢之,而育普安于张婕妤所,时年六岁矣。二年,令懬自左中大夫特转行左大中大夫,后省以转官非法封还录黄,遂寝其命。四年,令懬复得伯玖,年五岁。上以其聪慧可爱,命吴才人母之。其后张婉仪卒(即婕妤。),令吴婉仪并视。普安与伯玖同处,虽一食必均焉(吴婉仪后为宪圣慈烈皇后。)。上语张浚曰:「宫中见养艺祖之后二人,长者年九岁,不久当令就学」。又谓赵鼎曰:「此子天资俨若成人,朕自教之读书,性极强记」。鼎先得旨于行宫门内造书院屋一区,欲令就学,至是成,上曰:「便以为资善堂」。遂降制封建国公,以范冲兼翊善,朱震兼赞读,上命见冲、震皆设拜。二人皆一时名德老成,每因笺疏,导以经术仁义之言,辄标轴藏之,时一展玩。十二年,封普安郡王,时年十六。十五年,加璩(即伯玖)封恩平郡王,出外第,号东西府。初命馆职二员并兼二王府教授;三十年,上知普安甚贤,欲稍差别,谓宰相汤思退曰:「此事出自朕意,非因臣下建明」。立为皇子。
圣人以仁天下为心,必有绍续于其后;圣人以公天下为心,必当计虑于其早。生灵之寄甚重,宗祧之付不轻,苟得所托,仁也,亦公也。唐宣宗讳言继嗣事,言者不怒则斥。后唐明宗尤讳其事,群臣无敢正言者。二唐祚脉之不延也,宜哉!我祖宗以至仁大公循天而行,何心之有?真宗皇帝之选宗室子也,高禖未卜则育之禁中,甲观既生则归之藩邸,其宏度伟识,超然前世远甚。景祐二年,仁宗皇帝年甫二十八,而养四岁之宗子于宫中。绍兴二年,高宗皇帝年甫二十七,而养艺祖七世孙二人,其一六岁也。自古人主谁能于春秋鼎盛之时而建此议乎?然非徒选也。仁宗语韩琦曰:「宫中尝养子二人,小者甚纯,然不慧,大者可也」。高宗命近属令懬选二人,一丰而泽,一清而癯,初喜丰泽者,既而细观,以轻易出之。后二年又得五岁者,遂为普安、恩平。其精于选择也如此。亦既得之矣,而又思所以拊视之,其未龆龀之年,为保庆后所养,其八岁未还第之前,皇后鞠视如子,而后仁宗之心以安。大臣以宫中有可付托为请,则语之曰:「若不先择宫嫔,则可虑之事更多」。故普安育于张婕妤,恩平育于吴才人。婕妤没,才人并母之,而后高宗之心以安。其谨于保护也如此。而最所加意者,少成之教也。韩琦尝请建学内中,择宗室之谨厚好学者升于内学,冀得亲贤可属者。其后虽还第,而诸王宫侍讲王猎为宫僚最久,琦荐其不通私谒,以辅导功升为伴读,则仁宗之谨柬宫僚可见。普安年九岁,既令就学,又语赵鼎曰:「此子天资特异,俨若成人,朕自教之读书,性极强记」。命鼎于行宫门内造书院一区,而以一时名德范冲、朱震兼翊善、赞读,又命馆职二员兼二王府教授,则高宗之谨简宫僚可见。其笃于教导也如此。择之审,天命之公也;护之谨,人事之尽也;而教之尤不可不笃者,盖天资虽高,而左右必正人,与居必善士,学术乖僻者不与焉,心术回邪者不与焉。敩学相半,习贯自然,是人欲以人而辅成其天也。祖宗得人之仁至矣哉!处心之公大矣哉!乃者季夏甲戌,亲洒一札,欲于内中建小学,令宗司择宗子资质之美者二三人置师而教之。大哉王言!所以慰祖宗之灵,所以系生民之望,所以对越上天之心者,他日皆有望焉。故臣辄采先朝已行之典,思衍今日无疆之休。然犹有献焉。祖宗谓此事至重至大,其为计至严至密。虑夫妇寺之得以窃弄其间也,故厚陵之自团练升防禦、知宗正寺,时韩琦乞从内批出,仁宗曰:「此岂可使妇人知之?只中书可行」。此语可以深味。又虑夫奉命者之得以邀劳无已也,故阜陵被选,令懬实预焉,既而以殿撰、左中大夫特转行大中大夫,未为甚过,后省以转官非法,封还录黄,其命遂寝。此事亦自足法。尤虑夫外廷他日之得以藉口贪天也,仁宗曰「此决自朕怀,非由大臣之言也」,高宗曰「此出自朕意,非由臣下建明」。词严义白,可为万世法。故臣复表出先朝正大之训,永杜后世贪觊之萌。盖有久大之虑,不可无密察之功。先儒谓百金之产犹能定谋豫计,况于有天下者乎?信哉,其不可不谨也!圣虑高远,愿留神三思。
余所寓僧舍蜂筒忽散去仅留其半僧云分蜂时每如此寻复追求再得之贮以别龛感而成诗 宋 · 张嵲
七言律诗 押词韵第七部
每逢晴日竞飞翻,忽为群居负责言。
甘美日充辞豢养,蟠藏岁久念腾骞。
趋衙乍觉朋曹少,分邑疑因支庶繁。
莫便无情同燕雀,阶除得食语喧喧。
次韵王得之游净明题易安二绝 其一 宋 · 张嵲
七言绝句 押删韵
满院岚光滴翠寒,望湖莫羡十三间。
门前石上苍苔迹,数得人踪到与还。
次韵王得之游净明题易安二绝 其二 宋 · 张嵲
七言绝句 押寒韵
铜驼陌上须臾乐,金穴侯家瞬息欢。
争似盖头茅一把,老僧终日百般安。
读淮南子 宋 · 张嵲
出处:全宋文卷四一一六、《紫微集》卷三二
《淮南子》文甚类《荀子》,而引义推类,则《新序》、《说苑》之流。其间事实可用者甚众,晋、魏以后,诸人颇采取之,藉使不合于经,犹当广异闻也。窃独悲八公者深博识事如此,而不能脱王安于祸,岂不能用其言耶?将斯路之信艰,不可以智免也?韩文有曰「发栉而苗薅之」,盖出于此,然薅作耨,乃传写之误,当以韩文为正。乱来,余求是书十五年,至壬戌冬从苏仁仲借得之,始获抄览。余悯古书未见售于今之人,未有镂印者,恐其散佚不全,乃别加装褙而归之。
王猎给全俸实钱诏(熙宁九年四月丁亥) 北宋 · 宋神宗
出处:全宋文卷二四七○、《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二七四
工部侍郎致仕王猎,乃先帝藩邸旧臣,可特以全俸实钱给之。
故刑部侍郎致仕李受赠工部尚书工部侍郎致仕王猎赠兵部侍郎制(元丰三年十月丁亥) 北宋 · 宋神宗
出处:全宋文卷二四九四、《宋大诏令集》卷二二一
敕:厚往饰终,是为悯锡,念劳怀旧,宜异恩章。具官某,昔以宫臣,入侍先帝,进繇攀附,致位显荣。朴茂谨勤,简在朝论。逝日愈远,贤声不亡。追贲有加,用昭幽穸。尚其无泯,膺此宠名。可。
一生二赋(元气之用,生是天地。) 北宋 · 文彦博
出处:全宋文卷六四二、《文潞公文集》卷二、《古今图书集成》学行典卷一二
一者本乎妙道,二者资乎混元。道生一而既显,一生二以斯存。通幽洞冥,作三才之肇祖;从无入有,为万化之本原。昔老氏以识炮道枢,心存义纬。和光允执于众妙,施教遂熙于庶汇。以谓一之所起,盖兆自于真宗;二者何先,必生因于冲气。察其所以,因而陈之。本无象而生有象,自无为而成有为。旁考斯文,类黄钟之生六律;近探厥义,同太极之分两仪。得不远赜真筌,深穷妙用。当始在于冲漠,固未分于错综。无名渐散,惟道也寂尔而日彰;有物将形,惟一也渊兮而景从。是故一由道以昭著,二因一以睶生。清浊本兹而遂判,刚柔自是以方成。为品物之宗,我则触类而长;作圣人之式,我则与时偕行。若然,则大道俄分,浇风渐靡。既成形以成象,则有非而有是。茫茫兮仗我生成,浩浩兮因吾继始。状辚辚之华毂,起自椎轮;同皎皎之层冰,生于积水。则知一者生乎立极,二者兆乎先天。见相生之道备,得下济之功全。当有仪未象之时,包藏莫显;及自寡成多之际,孕育无边。懿哉!事体无形,功符不器。始则混而为一,终乃分而为二。故侯王得之以大宁,可以经天而纬地。